这是《红楼梦》第一回中甄士隐对跛足道人《好了歌》作的一首注解诗。
所以讲这首诗首先要对《好了歌》又有了解。《好了歌》与《好了歌注》可相互参照看。《好了歌》与《好了歌注》,无疑可以当作全书“书眼”,为读者非常喜欢的两首红楼诗。
“陋室空堂,当年笏满床。衰草枯杨,曾为歌舞场。”对应的解释是《好了歌》前四句,“世人都晓神仙好,惟有功名忘不了。古今将相在何方?荒冢一堆草没了。”别看现在是“陋室空堂”,极其破败;当年可是“笏板满床”,极其兴盛。别看现在是“衰草枯杨”,一片凄凉;这里曾为“歌舞场”,繁华无比。这种穿透力,了不得,洞察了千古兴废,世事变迁,世事难料。“笏满床”典故,出自唐代名臣郭子仪,郭子仪大寿【我.爱.线.报.网.】,朝中显贵都去拜寿,他们手持笏板,笏板都堆满了床。
在这里指“贾王史薛”四大家族的兴废史。《护官符》原文云:
贾不假,白玉为堂金作马。
阿房宫,三百里,住不下金陵一个史。
东海缺少白玉床,龙王来请金陵王。
丰年好大雪,珍珠如土金如铁。
这么显赫尊贵、权势滔天的富贵人家,到头来还是败落了。曾经的“芴满床”,如今的“陋室空堂”;曾经的“歌舞场”,如今的“衰草枯杨”。“贾王史薛”四大家族从极盛走向极衰,以及曹雪芹家族从极盛走向极衰,乃至于当今的许家印从首富走向首负,都淋漓尽致地诠释了什么是“陋室空堂,当年笏满床。衰草枯杨,曾为歌舞场”的人生无常。
“蛛丝儿结满雕梁,绿纱今又糊在蓬窗上。”暗示了贾宝玉林黛玉的爱情悲【我.爱.线.报.网.】剧。怡红院、潇湘馆、蘅芜苑、紫云轩等建筑,雕梁画栋,精美无比,后来竟变成挂满蛛丝儿的空房。茜纱窗下的林黛玉,又身在何方。心比天高的晴雯,又在何方。大观园中的一干女子,又在何方。大观园中的人物命运,大多浓缩在这两句话中。
大观园被抄之后,“雨村等一干新荣暴发之家”(脂砚斋语),贾府很可能被恩将仇报的贾雨村等新贵占据。
“说什么脂正浓,粉正香,如何两鬓又成霜”,脂砚斋在其后批注:宝钗、湘云一干人。贾宝玉特别喜欢吃姐妹嘴上的胭脂。脂正浓,粉正香,说的正是大观园内的众姐妹。这两句也恰好对应了《好了歌》中这两句,“世人都晓神仙好,只有姣妻忘不了!君生日日说恩情,君死又随人去了。”因为一种流行的说法是,薛宝钗【我.爱.线.报.网.】为了追求地位,最终嫁给了贾雨村,也应验了“钗于奁内待时飞”这句诗。
“昨日黄土陇头送白骨,今宵红灯帐底卧鸳鸯”,砚斋在其后批注:王熙凤一干人。又有眉批:一段妻妾迎新送死,倏恩倏爱,倏痛倏悲,缠绵不了。
王熙凤下场很凄惨,被休后王家不容,在监牢里血崩病发而亡,死后不过破席裹尸,葬于雪地。正应了那句,“机关算尽太聪明,反误了卿卿性命。”生前害死多人,诸如贾瑞、张金哥、李守备之子、尤二姐,死后如此凄凉,想来也是因果报应。
除了是说王熙凤,其实也是在说黛玉之死、宝钗之婚。据《芙蓉女儿诔》里“茜纱窗下,我本无缘,黄土垄头,卿何薄命”一句,可推知“黄土垄头送白骨”一句言宝玉送晴雯,实则暗指黛玉,并亲手埋葬了她。【我.爱.线.报.网.】而“今宵红灯帐底卧鸳鸯”,则是宝钗完婚的情景。一边是“昨日黄土陇头送白骨”的葬礼,一边是“今宵红灯帐底卧鸳鸯”的婚礼,对比强烈,正突出了人生的苦痛与无奈。
“金满箱,银满箱,转眼乞丐人皆谤。”脂砚斋在其后批注:甄玉、贾玉一干人。甄玉、贾玉,即甄宝玉和贾宝玉,在家族破败后,都沦为了乞丐,过上了“寒冬噎酸齑,雪夜围破毡”的苦日子。即便是金满箱,银满箱的富贵人家,也有可能成为乞丐,受人诽谤。造化弄人,人世间这样的事还真不少。
“正叹他人命不长,那知自己归来丧!”脂砚斋在其后批注:李纨一干人。又有眉批:一段石火光阴,悲喜不了。风路草霜,富贵嗜欲,贪婪不了。
《红楼梦》中《晚韶华》是写李纨的,其中曲里记载了这【我.爱.线.报.网.】一句,“只这戴珠冠,披凤袄,也抵不了无常性命。”恰好印证了脂砚斋的话。李纨看着大观园内女子一个个“命不长”,哪里知道自己儿子贾兰当了官,在本可享受荣华富贵时,却突然去世了,啥福也没有想到,空得了一个“凤冠霞帔”的虚名。
“训有方,保不定日后作强梁。”砚斋在其后批注:柳湘莲一干人。柳湘莲书中记载并未与强盗有瓜葛,且最后是入了空门,还是做了强盗,也还有争议。
但有一人,比柳湘莲更像这句话应对的人。那就是贾府中,作为贾珍之子,长房、长子长孙,也是贾府小和尚、小道士的总管贾芹。他从小就接受了良好的教育,可谁想整天竟做些为王称霸,窝娼聚赌的事情。
“择膏粱,谁承望流落在烟花巷!”脂砚斋在其后批注:湘云、妙玉一【我.爱.线.报.网.】干人。又有眉批:一段儿女死后无凭,生前空为筹划计算,痴心不了。湘云是因为贫困沦为官妓,妙玉则是被强盗掳走,沦为妓女的。
除了湘云、妙玉沦为妓女,还有就是王熙凤的女儿巧姐,被“狠舅奸兄”所卖,沦为妓女,得刘姥姥千里舍身相救,幸未失身,得以保全!但“流落在烟花巷”也是事实。
“因嫌纱帽小,致使锁枷杠。”脂砚斋在其后批注:贾政、雨村一干人。又有眉批:一段功名升黜无时,强夺苦争,喜惧不了。因为嫌官小,所以不择手段,拼命往上爬,结果却锒铛入狱。说的虽是贾政、贾雨村等红楼中的“官痴”,又何尝不是说的现实生活中的贪官污吏呢?看看监狱里抓了多少不知足,拼命往上爬,贿赂领导,干净坏事的贪官。这两句恰恰也是对《好了歌【我.爱.线.报.网.】》,“世人都晓神仙好,惟有功名忘不了”的一种注解。“因嫌纱帽小,致使锁枷杠。”成为狱中贪官最生动的写照。
“昨怜破袄寒,今嫌紫蟒长。”脂砚斋在其后批注:贾兰、贾菌一干人。贾兰、贾菌后来荣华富贵了,都忘记了曾经的贫穷。其实,他们这种做法,也斩断了贾府最后的生机。
“乱烘烘你方唱罢我登场”为总收。又见眉批:总收古今亿兆痴人,共历幻场幻事,扰扰纷纷,无日可了。太多人追求“好”,却不知“了”,方为上策。“乱烘烘你方唱罢我登场”,即为痴人,只知“好”,却不知“了”,似乎永远也活不明白。
“反认他乡是故乡。”脂砚斋在其后批注:太虚幻境、青埂峰一并结住。原本人生如梦,万境归空,正如太虚幻境,本就是一梦,大家却在其【我.爱.线.报.网.】中拼命算计,是极其搞笑的。
“甚荒唐,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。”脂砚斋在其后批注:语虽旧句,用于此极妥,是极。苟能如此,便能了得。又有眉批:此等歌谣,原不宜太雅,恐其不能通俗,故只此便妙极。其说得痛切处,又非一味俗语可到。
“甚荒唐”,三字正是对于太虚幻境中一干人看不破,参不透,悟不明的一种总结。“为他人作嫁衣裳”,意思是自己到头来什么也带不走,只是为大千世界,为后人做了一点事情罢了。到头来一场空,谁不是“赤条条的来,赤条条的走”呢?
“了”才能“好”,“好”因为“了”。芸芸众生,纷纷扰扰,周而复始,经历梦幻,让人深思。
人生一红楼,红楼一人生。曹雪芹的《好了歌》以及《好了歌注》,皆为点醒世人不可多【我.爱.线.报.网.】得的“双璧”。它告诉我们做人做事要,放得下世间功名,斩得断利欲熏心,参得透情天恨海,越得过欲望执念。做什么事情,适可而止,知足常乐即可。
《金刚经》中说,“一切有为法,如梦幻泡影。如露亦如电,应作如是观。”佛法道理,皆为渡人渡己。终生忙忙碌碌,一辈子转眼即逝,喜怒哀乐,悲欢离合,皆为过眼云烟,又何必执念太深,不放过别人,也不放过自己呢?一念放下,万般自在。